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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内容试读

少爷拉着安若初站在门口朝我开口：

「小花，我们这次来。是来跟你告别的。」

我惊得软尺掉落地面。望向正在说话的少爷，他目光灼灼：

「军队那边鼓励知识分子去当兵做士官。我和若初念了这么多年书，总归不能枉活一遭。守住山河家园，以后小花和爹才好安心做衣裳啊。」

一旁的安若初点点头，笑中带泪：

「小花，洋装就先不做了。请你帮我收好吧。我爱新鲜，等抗日战争结束了你再给我换成最时兴的款式和料子。」

我望着手底下还差着一只袖管缝合就做好的洋装，责怪是不是自己做得太慢了。眼泪汹涌地滚落，我不愿意拖累他们的心情。胡乱抹去，应声道：

「好。」

我颤抖着声音，侧过脸询问少爷道：

「那老爷这边怎么办？」

「这就是我来找你的目的。以后我不在。我爹岁数大了，麻烦你多照看照看家里。我有机会便会传书信给家里的，你让爹多宽心。是我不孝，不能在爹身旁替他养老。拜托你了，小花。」

我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的，但终究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他那双春水般的眸子望着我，我便什么话都说不得了。

只想着，帮上他，能帮上他就好。

我点点头，忍住几欲夺眶而出的眼泪。我知道这世道乱，命如草芥。这一去，归期未知。

是生离，也可能是死别。

我自私地想将把这些年压抑着尘泥般的卑微爱意从嘴巴里抠出一两个字来，我盼望他知道。

可话噎在喉咙里，发不出声。

我强撑着笑意，僭越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触碰到他了，一如他当年从老鸨手中将我在巷子口买下时安抚的动作。

他看懂了，我们相视一笑。

我死死守住爱意，任凭乱世鞭挞。

我只吐露出一句：

「放心吧，我会替你好好守着林家的。好好等着你......和安小姐回来。」

一个月后，我收到了少爷寄回来的书信。

「我和若初已抵达东北前线。一切安好，勿念。」

我让庄子里识字的账房先生给我念着书信。想着若是好消息，我便转述给身体已经不太康健的林老爷听。

我一边听一边想。我要是认字就好了。要能提笔认字。也通过书信和少爷对上几句话。

少爷走后，守着裁缝庄的日子漫长难熬。我开始拿着书卷学习。认字读书也提起笔，歪歪扭扭地写上几句。因着少爷的嘱托，我经常跑去林家照顾林老爷，也学着照看庄子里的生意。

日子久了，衣服做得多了。大家都说我是南京城里最好的裁缝。

裁缝庄的一切事务倒是学得很好。只是写字学了这么久，也只会歪歪扭扭地回一句：

「家中一切安好。万望小心行事，祝平安。」

路上遇到叫卖报纸的孩子，我也会停下了脚步买上一份。看看上面有没有东北前线的消息。

后来字认得多了，也会念报纸给病重的林老爷听，跳过那些不好的，独独念那些胜利的消息，给他解闷安心。

我虽蠢笨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也是明白家国大义的。喊来庄里的伙计嘱咐道：

「棉服棉被什么的准备好了，就运往前线吧。战事吃紧，能帮上一点忙都是好的。」

少爷参军那年，我便开始逐渐参与革命的后勤工作。总是私心地盼着，这些捐赠的东西哪怕有一件，半件都能被少爷用上，都是好的。

我沉默地望向柜台下面给他做好的衣裳。一年一件，我不贪心不僭越。

只有在做衣服的时候，我允许自己偷偷想他。我是个没用懦弱的人，是个买来的小叫花子，是小花枝巷里无人问津腐烂发臭的淤泥。

但少爷不是。他是南京城里最好的人。

他不能死。

他不该死。

民国二十六年，东北战场尸横遍野。太原、北平相继沦陷。战火一路向南方蔓延。连带着南京也不太平了。

我起初还念些报纸给林老爷听，后来战事惨烈。我便不再念了。林老爷似乎也明白了什么。每次总是长叹一口气，然后满眼期待地问我：

「鹤春那边，来信了吗？」

「快来了，快来了。」

我总是这样安慰林老爷也这样安慰着自己。